解释《让子弹飞》的故事结构,没有比“性*爱”更形象的比喻了。以“碧云天,黄花地”开始的前戏,多么舒缓浪漫,让人充满了期待;以姜文茫然平静的目光结束的后戏,又像是欲望满足之后的幻灭与失落;而在这中间,则充满了无尽的波涛起伏与高难设计,直到狂欢的民众冲进黄四朗的家宅,姜文轰然倒下,影片也就实现了自己完美的高潮。
“食色,性也。”并仅仅是我们理解的“口舌生理之欲”,还代表着地球上所有的生物,包括地球本身的呼吸,无一不遵循着一个统一的韵律。这个韵律,就是欲望满足或称为生命创造的韵律与快感。
影片的开始,七八匹骠悍白马拉着一辆漂亮马车向你驶来,车里是充满了欲望的县长、夫人和师爷,然而姜文的出现,却让他们的欲望戛然而止。从冰冷的水里浮上来时,他们的欲望奇幻般得嫁接到了姜文身上。
可是,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情节,你看姜文的镜头运用得多么充满艺术的张力与快感。火车飞上天空,映衬着蓝天白云,接着飞速坠入水中,视觉冲击所带来的振动,无与言表,惟在心里大呼“过瘾”。
初到鹅城,一通威风鼓打下来,正好打出了影片的节奏。黄四郎的望远镜,也正好管窥到姜文一行人的欲望与期待。此时,欲望得到满足的,只有刘嘉玲,她花大价钱为葛优买官当,目的明确,就是要当县长夫人,不论谁当这个县长,她这夫人都已经当定了。
葛优扮演的老汤,欲望同样的简单明确,捞钱,先把买官的钱捞回来,再接着赚更多的钱,所以老汤是个很可鄙却普遍存在的现实主义者。影片安排他死在银山银海之中,对他也实在是一种嘲讽与安慰。
同样是找钱,姜文却跟葛优不同,他是貌似现实主义者的理想主义者,骨子里清奇不俗,这点从他把到手的银子分给穷人就可以看出来。他要的,是男人的尊严和胜利,所以手段再卑鄙些,也可以原谅。
说到给穷人发银子这段,姜文的手段,实在可称赞。看到银袋破空而入的镜头,听到屋子里高兴到极致的笑声,你有没想到小时候读的阿拉伯《一千零一夜》里的奇幻传说?有没有想到中国武侠小说里的快意恩仇?可见,无论古今,无论中外,都需要这种不可能实现的自我欺骗式的神奇幻想。
银子发给了民众,枪也发给了民众,民众却狡猾而世故,患得患得,隔岸观火,哪边赢了跟哪边走。可怜的姜文和他的三个兄弟,只好绕着县城跑了一圈又一圈,跑到黄宅大门前,回首一看,只有五十只鹅跟了过来。
怎么办?打枪!让子弹飞!一枪枪打出去的,不是子弹,是仇恨与愤怒,是长期积郁在心里的郁闷与失败。打出去,不仅要打到敌人的大门上,还要艺术性得打出一个叹号。而姜文,则无意识地打出了一个问号?接下来怎么办?他也不知道了。直到黄四郎替身的出现,姜文的复仇欲望才得以绝处逢生。
黄四郎的替身有什么用?他只是个戏子。然而戏子却能以假乱真,假戏真做。银子可以勾起民众的欲望,枪可以勾起民众的怒火。然而,民众仍然退给在角落里,怎么把他们发动起来跟自己走?只有自己真正赢了,他们才能势如泉涌地奔过来。怎么让他们看到自己赢,黄四郎的替身,不是最好的工具吗?
当姜文等人把黄四郎替身的头一刀斩下,民众真的相信姜文赢了,什么都不用再给他们,只要给他们一个命令,他们就洪水一样冲进了黄家。而姜文,在彻底打*倒对手之后,满足了自己赢的欲望,于是彻底放松,轰然倒地。
民众是贪婪的,黄家五代家业,就这样被哄抢一空,连姜文坐的一把椅子也不放过。一个满脸兴奋的人,过来跟他说:“对不起,您坐的这把椅子,现在是我的了。”
姜文两手空空,他要的,只是这世上再也“没有”黄四郎。
很多人不理解结尾,好好的兄弟,为什么要分开,姜文目光迷茫,接下来他要干什么?其实很简单,兄弟们跟着姜文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满足姜文的欲望,在这过程中,他们体验到男人需要的刺激与快感,现在,他们要带着自己的女人,坐着马拉火车,就像当年老汤他们一样,去实现自己的人生欲望了。
至于姜文,目光里的迷茫,是欲望满足之后的幻灭与失落,接下来做什么,他也不知道。